“大多数”
说起“大多数”……
大众传媒一直一直总是在讲少数和边缘,极少极少着墨社会的大多数。
被誉为“社会良心”的几个导演,贾樟柯、是枝裕和、奉俊昊,喜欢讲的都不是“一般人”的故事。
这真是奇怪。
别说“蓝领”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现实的、当代的、普通的、一般意义下的城中村、农村、餐饮、金融、教育界、婆媳、夫妻、白领……具体都是什么样。走在街上,放眼望去,尽是不理解和不可理解之人。电影和连续剧里面的那些东西,就不用说了,都是虚构的、构建的,都是为文艺服务的。我是个家里蹲,所以知道影视作品里的“家里蹲”形象和我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因为我是家里蹲,能很明显察觉到自己缺乏常识,但其他的一般人呢?他们知道自己公寓门房和自己小学老师的日常生活具体是什么模样吗?
媒体没有履行好它们分内应做的科普的职能。
几年前国内的一部纪录片名叫《人间世》,放着好端端的“大多数”“平常世间”不讲,却去专门讲一些在医院里发生的、生死边缘的故事。后来知道那套纪录片原名《人命关天》,原本就是医疗专题纪录片。原来是标题党啊,取了一个误导人的标题啊。今年又有一部连续剧(小说),名字又叫《人世间》,好家伙!这个标题真好用啊!那么,现在的这个名叫《大多数》的游戏呢?英文名叫Nobody(“无名群众”;中文名和英文名合起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会不会也是标题党?名不副实?
最后再吐槽,“家里蹲”这种人到底是算“大多数”呢还是“极少数”呢?
从前我认为家里蹲是极端少数,但现在,我又变得不那么肯定了。
翻一翻冷门电视剧也能找到些拍的好的,什么《生存之民工》(没博燃),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不过手上多个手机刷一刷……
“这是一个真实社会的平行宇宙”
——如果把《大多数》详情介绍里的这句话和我对贾樟柯电影的抱怨一起联系起来理解,就可以合理推断,它想成为的不是李银河,而是贾樟柯(贬义)
《大多数》按我理解就是现实主义小说吧。
它和“真实性”的关系将会成为一个关键问题。
已经能预见到会有出身蓝领的玩家跳出来说“不对,我不是那样的,你别胡编乱造”了。
想看家里蹲的话可以看看欢迎来到NHK。
有些东西没人说不代表没人不想说,但是一般也不会允许大众媒体来一个反映九九六的作品,也不太可能会允许反映导师压榨研究生的作品。外国有提这个的都是RH了。
而且一般人太缺乏故事性了。以创作谋生的人至少也是要追求打动目标客户的。不添加戏剧性的一般人的生活,多数情况下是很无聊的。
笑神 看完漫画第一卷,感觉是不错的轻喜剧,但它对家里蹲的写法正好就是我在主楼里抱怨的那种,太不正经了,科普价值为负……想象一个来自半人马阿尔法星的人类学家初初光顾地球,它不懂什么是“家里蹲”,于是遇到了这些漫画,把这些漫画当作民俗研究的第一手材料——就绝对会闹出大笑话。
在我印象中,对家里蹲的刻画稍微“靠谱”的日本文艺作品也就《被嫌弃的松子》和《不求上进的玉子》而已。《请叫我英雄》感觉也不错,问题是主角铃木英雄可能不符合“家里蹲”的定义……
家里蹲这个词,一直在被亚文化不断再造,现在已经是一种“萌属性”了,早就失去它原先在学者嘴里的那层含义和感情色彩了。就像“女仆”,女仆咖啡厅的女仆已经跟《简爱》的宅院里的女仆没有关系了。
人们都知道此“女仆”非彼“女仆”,却不知道此“家里蹲”非彼“家里蹲”。这很令我困扰。
可能因为“家里蹲”是日本舶来的概念吧。中文里没有可以准确对应“家里蹲”的词,华语圈里也没有可以准确对应的社会现象,最接近的是“躺平”“啃老”和“社恐”,但又不完全一样,所以……唔。
如果没有社科、理论和批评,如果只能依靠文艺去做科普和祛魅,偏见绝对会越整越多。
文艺的科普效果实在太烂了。
关键在于,对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文艺作品是主要的社会历史信息的摄取途径——例如说我,对宋朝民间生态的认识主要来源是《金瓶梅》,对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认识主要来源是《简爱》和《无人生还》。科普不是文艺的主要职能,只是它其中一个职能。它不得不做,却做得很烂,烂到连原作者都控制不了自己的作品会表达出什么东西,实在令人恼火。打个比方,文艺就像一面凸透镜,搁在读者和生活之间,让读者看不清生活,迫使读者必须再去另找一面名叫“理论”的凹透镜搁在文艺和读者之间才能多多少少将生活看得更清晰一些。
挑几个点,谈谈《欢迎来到NHK》
我和主角男一号一样,也是在家关了四年,刚好可以横向对比。
他遇上心动的女孩时,反应太快,连模样都没看清就开始浮想联翩了。
也许是我性冷淡吧……我想象不出“心动”是啥感觉。
我觉得,大部分小说和漫画其实是浪漫化了,将年轻人之间的“一见钟情”做了很夸张的处理。
我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在连对方的脸都还没记住的时候就开始心动。更难以相信,一个人会在连对方的个性都没摸透的时候,就想得那么深远、那么具体、那么色情。
邻居放卡拉OK,他直接踢门。刚好前几天我邻居也凌晨K歌(猜测也是家里蹲,因为是在午夜或凌晨放歌)
按理应该不会踢门的吧。试想象,踢门之后,万一对方是个健谈的人呢?是个自来熟呢?缠上你了呢?“不打不相识”了呢?认住你了呢?下次在楼梯口再见了呢?……又或者更糟糕的情况,房子里的那人认识你呢?你又咋办?
更通常的处理方式是报管理处或房东,又或者干脆就忍一忍,午夜K歌其实也没有那么恼人。总比擅自敲门好。
家里蹲也是偶尔会出门的。
(这里的他与其说是家里蹲,应该说更像是恐学。恐学通常是演变成为家里蹲的开端)
出门期间,应该是没有时间和闲心去在意旁边路人聊天的,毕竟不是间谍,路人那么多那么杂,咋管的过来?除非一种情况,像日本的一些小社区,街坊之间互相认识大家,所以大家邻居都认识你,另一种情况,聊天的路人特别惹人注意,像我前几天遇到的情况。
主角在这里遇到的,大概是前一种情况,邻居认识他,他也认识邻居。
主角的反应和我在类似情景下的反应不太一样……他使用一些自觉知道的妄想来对付焦虑。我更习惯把对方当成蠢货,暂时搁置事情,如果能不了了之,就没有然后;如果不能不了了之,就写进日记。
……
总的说,这个主角很不像我,我在他身上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种种剧情都很妨碍我代入他的处境、对他共情。
如果我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作准,如果我相信眼见为实,如果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观感觉和客观经验——如果我信我自己,我就会下结论:这主角是个“假的”家里蹲,他是为了文艺需要而拼凑出来的形象,他是个没有现实基础的、架空构造出来的形象。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部漫画是作者的伪自传,这个作者就是个家里蹲,这点没有什么争议。由此,我只能认为:他的家里蹲和我的家里蹲差别很大。他很可能经历过一个我见都没见过、想都想不出来的“现实”。
那么,我和他,谁才是正牌的家里蹲呢?谁更接近家里蹲现象的核心呢?谁更有资格代表家里蹲的“大多数”呢?……探究这些问题,应该是社会科学和文化理论的工作,不是文艺的工作——文艺作品对这类问题的回答通常都很失败。文艺带来的总是更多、更强的偏见、观念、见解、问题和争议,几乎从来没有给出过正经的答案。
看的小说越多,我就越无法照单接受小说里的那些鬼话。
大众按人口来讲,应该是四五十往上所有人……打开电视,在非黄金时间翻一翻,就是大众中的大众生活作品,无聊的要命,告诉朋友你看了一集大概是非常丢人且能证明自己忍耐力极佳的事情,还不如看楼下街坊遛狗……